不是我還能是誰……
是葉秋啊。
路何情不自禁就想到了那個下午。
剛剛被接回來沒多久的他跟葉秋一起被吳秀慧帶出門玩。
他是孤兒院長大的，來到新環境很陌生，所以小心翼翼。
但葉秋不一樣，玩得很瘋。
很戲劇。
葉秋跑到公路上，然後車來了。
路何想去救這個弟弟。
反應不及的吳秀慧也想救自己領養的兒子。
可就在她靠近的時候。
葉秋卻突然想把路何推到車下面。
這一推沒有推到路何，反而把腳步不穩的吳秀慧推倒了。
至此悲劇釀成。
聽着電話里吳秀慧那斬釘截鐵般的冰冷語氣。
路何這才想到。
原來當時對方那句怒氣滿滿的「你幹什麼！？」並不是向頑皮的葉秋說的。
那是說給他路何聽的。
倘若當時時間允許，完整的話或許會是這樣：你幹什麼？你為什麼要把你弟弟推到公路上！
所以……
吳秀慧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，路何想要把葉秋害死，然後好拿回自己丟失的愛，是嗎？
「所以在那個我認為很愛很愛自己的母親眼中，我其實是這種人…對嗎…？」
路何抬頭看向天空喃喃自語。
這一刻，他徹底破防了。
原本只是什麼表情都沒有。
現在是什麼感情都沒有了。
手指胡亂盲點兩下將通話中斷。
「也好，這下子再也沒有任何能拖延我腳步的人存在了。」
路何嘴裏說著慶幸的話，眼角卻有眼淚不停地流下來。
十年啊……
當年葉秋受寵，說什麼是什麼。
路何無力爭辯。
現在吳秀慧蘇醒，說什麼是什麼。
路何還是無力爭辯。
他覺得最有可能還他清白，會堅定不移站在他這邊的人，原來壓根兒就沒有向他靠近過。
這就是所謂的生活亦或者人生嗎？
路何無聲吐着長氣。
在這一刻，這十年里他對別人的所有期望全部灰飛煙滅。
「額…先生……」
這時，店員小姐姐的聲音冷不丁冒了出來。
路何用力晃晃頭轉身。
看對方的表情，剛才的電話對方應該是聽到了一部分甚至全部的。
店員小姐姐將泡水機雙手遞上，有些歉意地說道：「先生，這是您原本的手機，您剛才出門忘記拿了。」
「另外，我不是有意偷聽您講電話的，只是看您剛才不太方便，所以我才……」
路何本來想說「這手機我不要了，你幫我丟掉吧」的。
但想了想，他有些自嘲地接過手機，「沒關係，也謝謝你把手機給我送過來，留在你那裡會給你帶去霉運。」
店員小姐姐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，尷尬笑笑就跑開了。
而路何也沒有在原地多停留。
目的地沒變，還是學校。
雲海已經完全沒有回去的必要了。
那邊沒有人想見他。
…
與此同時。
療養院。
葉湘靈攥着手機憤憤不平，「他居然還敢掛我的電話！」
聞言，葉天臨抬手安撫了一下，「好了湘靈，隨他去吧，跟一個瘋子有什麼好說的。」
他隨後又對吳秀慧柔聲說道：「慧慧，我出去把公司的事情簡單安排一下，很快就回來陪你。」
「而且你蘇醒的好消息我也得先跟爸說一下才是。」
說到這裡，正準備起身的他陡然間又想起什麼，繼續道：「對了，小秋和湘靈這些年為了照顧你可是盡心儘力，正好讓你們母女倆好好敘敘舊。」
這話說得吳秀慧眼眶瞬間濕潤。
十年里。
她聽不見外界的聲音，身體卻有一些沒那麼明顯的感覺。
在混沌迷茫中，她無數次希望自己能就這樣死掉，可又一次次在那種被人照顧的感覺中堅持了下來。
吳秀慧很清楚。
那雙經常照顧她、幫她擦拭身體、按摩肌肉的手一定屬於她的孩子。
而且一定是葉秋那個乖乖寶貝。
十年間，那雙手從小到大。
她常常想到，「既然我的孩子這麼努力、堅持，想讓我蘇醒過來，那我為什麼要放棄呢，我並不孤獨，我還有孩子陪伴。」
而同樣的，吳秀慧對路何的怨念也一直都沒有消退。
因為那雙手太過於熟悉，她很確定，一直以來幫她按摩的孩子就沒有換過。
路何這個想要害死弟弟，最後甚至還把她推到車前面的人間惡魔讓她如何能不恨？
本來十年時間過去，吳秀慧已經有了不再過問，權當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想法。
但是。
今天路何跟自家人講電話的態度卻是讓她大失所望。
這樣的孩子…就應該滾出葉家！
這一次，她絕不留情！
吳秀慧的思緒很快就被聽懂父親言外之意的葉湘靈給拽了回來。
小女孩般的撒嬌不只是父親受不了，母親也是一樣。
一別數載的女兒如今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，吳秀慧只覺自己能蘇醒過來簡直就是邀天之倖。
於是她對葉秋的愛意愈發深了。
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的好孩子。
可葉秋現在卻被路何打進了醫院。
唉…悔不該當初啊！
但吳秀慧覺得這些也不能怪她。
畢竟誰又能想到一個看起來乖巧無比，聽話懂事的孩子內心深處居然會住着惡魔呢？
看來當初路何被人販子拐走說不定是老天在庇佑她們家。
是她自己非要找上去惹上禍根。
母女倆之間溫情無限。
而外面。
葉天臨也找到了療養院的院長。
「趙院長，我愛人是在你這裡醒過來的，所以投資的事情自然好說。」
「不過，我個人有個小小的要求，不知道……」
趙院長大腹便便，臉上滿是姦猾的笑。
他抖落煙灰，眼睛微眯，「既然葉總把話說得這麼直白，那我肯定也不會拒絕。」
那當然不會拒絕了。
能直截了當說出來的事一般都不難，難的是那些拐彎抹角需要揣測的事。
果然，葉天臨的要求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。
不就是辭退一個姓王的護士么，這有什麼難的？
兩人歡聲笑語把事情敲定。
而隔壁省。
路何此時也坐車回到了學校。
他直接撥通輔導員的電話，正式提出退學申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