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看這架勢,這幫人合著沒完沒了了,照這麼幹下去遲早得把模特整瘋。
我心疼模特,就想破窗而入,我正想翻窗戶的時候眼角一瞟,隱約看到牆根兒底下放着個紅箱子。
我心思一動,湊過去多看了一眼,赫然是個消防箱。
廠長說他們是正經企業,起先我還不在意,現在一看這自戀狂還真不算吹牛。
就這爛祠堂里裝起來的簡易車間裡頭,還愣是整了一套消防裝備。
我扒拉開一看,這消防箱整得還挺像回事兒,裡頭行頭挺全的,兩個滅火器,兩個消防桶,四把鐵鍬,兩把破拆斧。
整得還挺像模樣。
我正愁手裡沒傢伙,這消防箱沒鎖,直接開了箱,順手拎了把破拆斧,這破拆斧惦着挺實誠,瞬間給我壯了膽氣。
有傢伙在手,我也彪了一把,這下沒再翻窗戶,我直接走到堂屋正門,哐地一腳踹開了門,撒丫子沖了進去。
其實也不是我莽,我這單槍匹馬的,也打不了什麼戰術,迂迴包抄也迂迴不到哪兒去,索性直接來了個衝鋒。
也不知道是我出現得太突然還是我拿着斧子的造型太別緻,一屋子十來口人愣是沒反應過來,眼巴巴看我沖了進來。
我拎着斧子就衝到機器跟前,順着梯子就爬了上去,一把把模特從蟲子堆里摟了出來,順着梯子下了機器。
模特從鐵皮圍子里一看見我,瞬間跟見了親人一樣,一把摟住我胳膊拖着哭腔抱怨我,陳加,你咋現在才來,我還以為你跑了呢,你再晚來一會我就得喂蟲子了,媽的,我這輩子再也不吃蟲子了,太噁心了。
模特一邊說一邊開始抖摟身上的蟲子,我忍不住往邊上站了站,說實話,我也有點噁心這些東西。
我說,姑奶奶,這黑漆麻乎的,我沒迷路能摸過來就是菩薩保佑了,你還要啥單車呀。
我倆一說話,這幫人才回過神兒來,刷拉一下圍了過來。
大狗熊瞪着我咬着後槽牙說,喲,老熟人啊,沒看出來,綁都特么綁不住你。
司機說,艹,小子,你特么是不是屬狗皮膏藥的,怎麼哪都有你!
這倆棒槌都是和我起過衝突吃過虧的,一見我都嗷嗷紅了眼。
自戀狂廠長這笑面虎也急了眼,衝著司機和大狗熊吼,你們這些白痴,讓你們看個人都看不住,咋把這小子放到這裡來了。
廠長一發威,這倆五虎大將瞬間沒了話。
廠長罵完這倆棒槌,皺眉衝著我說,領導,今天晚上的事兒你就當沒看見成不成,你只要別搗亂,我給你們的傭金我多加五萬成不?
廠長伸出五個手指頭,開始拿糖衣炮彈轟我,話裡帶着一股商量的味兒,明顯不想撕破臉。
我說,你就是再加五十萬老子也不答應,我這就帶我的人走!
我看模特這慘樣,是真心疼,這幫人幹活跟特么拍恐怖片兒一樣,再這麼折騰下去,模特非得瘋了不可。
廠長說,領導,你讓這閨女給我把活幹完,我們是真急着出貨,今天晚上弄不出來,咱廠里就得賠一大筆錢,你放心,我們真是正經公司,真不圖別的。
我說,你們是正經公司,乾的可不是正經事兒啊,哪個正經公司把人往蟲子堆里塞啊,這是人乾的活嗎?
我是油鹽不進,一心想帶着模特走。
廠長皺眉說,領導,這事兒沒得商量了?
我橫在模特跟前說,這人我必須帶走。
模特躲在我後頭,抹了一把臉說,陳加,靠譜!
我皺了皺眉,沒搭腔,說實話現在模特身上這味兒是真不好聞,渾身上下臭烘烘的,熏得我有點兒上頭。
廠長冷哼了一聲陰森森地說,領導,只要我不同意,還沒人能出得了這吳家村兒。
眼看着是軟的不行,這自戀狂廠長要來橫的,拿話威脅我。
我也來了勁兒說,艹,腿長在我身上,我還不信走不出去了。
眼看着我倆就把話又說死了。
廠長這笑面虎臉上了沒了笑,一張驢臉哐當沉了下來,衝著手下吼,愣着幹啥,這麼多人拿不下他一個嗎,動手啊。
這廠長話一出口,身後十幾個小伙就想往上圍我,我知道眼巴前又是一場惡鬥。
我這人雖然沒文化,可上學的時候也學過《曹劌論戰》,也知道個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道理,現在也算是到了絕地了,我要不把場子鎮住,估計分分鐘就得交待。
我一咬牙,發起了人來瘋,這幫人還沒近身,我先拿着破拆斧掄了一圈。
我一邊掄一邊嚷嚷着,來啊,都特么來啊。
說實話,這斧子挺實軸的,掄起來帶着風勢還有點不好控制,我當時也是腦子抽風,單手掄的斧子,這一下沒控制好,腳底下一歪,身子一斜,哐當一下砍到了機器上。
我當時就一哆嗦,心裏想着,完蛋,玩砸了。
我心裏正發憷,就聽廠長哎呀一聲喊了起來,就跟這斧子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樣,嗷嗷跳着腳指着我說,姓陳的,你看我不順眼你朝我使勁啊,你特么別砸我機器,這經銷商都等着拿貨呢,今天晚上干不完活,你賠得起違約金嗎……
眼看這廠長就要哭出來。
我沒尋思我這失手的一斧子讓這廠長反應這麼大,我愣了一下,腦子一轉瞬間就明白了,這機器就是廠長的命根子!
合著我一斧子歪打正着劈在了廠長的軟肋上!
所謂打人就打臉,罵人就罵短,我一着得手立馬來了精神,我拿着斧子站在機器邊兒上說,來啊,都特么來啊,誰再上來我先砸了這機器。
我這一嘚瑟,還真鎮住了場子,眼瞅着屋裡十幾個小夥子圍着我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活活僵在了原地。
大狗熊記恨我,看不慣我得意,煽惑說,弟兄們,別怕,這小子不敢殺人,咱們併肩子一塊上,辦了他!
司機也跟着說,就是,咱們這麼多人,還怕他不成。
眼看着兩人煽風點火想起勢,我冷笑一聲,不給這兩人機會,咔嚓一下,一斧子把出料口砸出個豁口。
我說,我不敢殺人,我特么敢砸這機器,來啊,看看是你們沖得快還是我這砸得快。
我這話說出來,咔地一下又掄斧子來了一下。
廠長嗷一下子又蹦了起來,衝著大狗熊和司機說,上你妹啊上,這機器是進口的,真砸壞了你們再給我變一台出來啊!
我現在就是挾機器以令諸侯,倍兒得意。
我說,這機器貴,是吧,進口的是吧,不好買是吧。
我哐哐哐地又砸了三下,眼看着廠長心疼地臉都青了。
廠長顫着聲說,領導,咱商量商量行嗎,我出錢。
我說,行,好商量,我一不要錢二不要命,就想讓你們配合配合。
我現在佔盡上風,說話也跟着硬了起來。
廠長瞪着眼說,咋配合啊?
我說,你和你手底下這幫人,把褲腰帶解下來扔地上,提着褲子都給我蹲到東邊牆根底下去。
這廠長也不是傻子,一聽這話就知道我是想跑。
廠長瞪着模特說,領導,你想跑我不攔着你,你把這閨女留下行不行,我們真急着幹活。
我掄着斧子說,咋地,我看你這機器是真不想要了是吧?
廠長寶貝那機器,讓我整得真沒了脾氣,一看我要掄斧子立馬跪。
廠長說,行,兄弟,我認栽,聽他的,把褲腰帶都解下來,都蹲牆角去。
廠長邊說邊開始自己解褲腰帶,身後十幾個小夥子一看領導身先士卒,臉上不情不願動了起來,眼看着十幾個人把褲腰帶解了,提着褲子蹲在牆角瞪着我,跟十幾個大蛤蟆一樣。
我說,瞪啥瞪,轉過頭去,面壁。
廠長猶豫着不想動,我又一掄斧子,廠長又沒了戰鬥力。
廠長說,行,面壁,聽我口令,向後轉!
十幾個人轉身開始面壁,十幾個大屁股撅着對着我。
我趁這幫人轉身的功夫給模特說,你先走,到院門口等我去,我一會就出去。
模特一聽立馬瞪了眼,說,不行,要走一塊走,要死一塊死,我特么不能把你賣這裡。
模特這話說得特仗義,我心裏一陣暖烘烘的,連帶着說話聲音也軟了起來。
我小聲說,你先出去,再墨跡咱倆誰都走不了,你出門的時候把這屋關上燈,盡量別出聲,你等我五分鐘,我要是五分鐘之後沒出來,你就自己跑。
我知道這,不留個人殿後,轉眼我倆就得讓他們逮回去。
模特眼看着眼圈就紅了起來,說,陳加,我就從門口等你,哪兒也不去,你可千萬別出事兒。
我嫌模特啰嗦,皺着眉裝生氣說,滾滾滾,你特么不走老子也得死在這裡。
模特跟我面對面站着,看了我三秒沒說話,我以為模特是害怕不敢出門,正想說什麼,突然就見模特往前一湊,一伸頭,嘴唇碰在了我嘴唇上……
模特這一下突然襲擊來得挺快,我站在原地大意了沒有閃,讓模特給逮了個正着,我就覺着嘴唇上突然軟軟的一下跟讓蜻蜓點了水一樣,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,就覺得蜻蜓又飛走了……
我愣愣地看着模特,沒成想這姑奶奶給我來了這麼一出,跟演電視劇似的。
模特往後退了一步,臉頰有點微紅,九頭身的大個子微微有點佝僂着,跟犯了錯的小女孩兒一樣。
我說,你……那個……這個……也……是吧……
我讓模特點了這一下有點蒙,舌頭跟打了結似的,話也開始說不利索。
我正在搜腸刮肚地找詞兒,模特抬起頭來紅着眼圈說,陳加,你別出事兒,我就在門口等着你。
模特說完抹了把臉,像只輕盈的大馬蜂轉身朝着屋外跑去,模特還記着我的話,跑到門口順手把屋裡的燈關了。
屋裡瞬間陷入無盡的黑暗中。
屋外隱約可見星光,我目送着模特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兒之外,我趁着這黑燈瞎火的間隙,伸出舌頭抿了抿嘴唇,不像言情小說里說的甘甜,我就覺着嘴唇上黏了胡茬的,模特身上沾滿了蟲子的黏液,這一蹭正好蹭在我嘴上。
我伸手抹了一把嘴,跟個傻大個似的抿嘴偷偷樂了兩聲,燈關着,沒人看見。
我心裏同樣黏糊糊的,還偷偷多了一絲絲兒的甜。
屋裡一拉燈,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我拎着破拆斧,繼續盯着牆根聽動靜,我知道這廠長這幫人都是人精,屋裡一黑准鬧幺蛾子。
果然,模特前腳剛走,這幫人就開始不老實。
我就聽見這十幾個屁股開始嘀咕,裡頭就屬大狗熊和司機這倆聲音大。
就聽大狗熊說,哎,哎關燈了,是不是這小子跑了?
司機說,這小子可是個滑頭,咱可別讓這小子騙了,人走了咱還傻蹲着……
這倆壞種一煽惑,這幫人立馬蠢蠢欲動。
我就隱約聽着牆根邊兒上有人要提褲子站起來。
我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,咔嚓又是一下,手裡破拆斧砸在了機器上,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是砸到了哪裡,就聽着噹啷一下,挺響。
眼看這幫人又是一哆嗦。
我說,沒走呢,都幹啥啊,不想過了是吧,都給我老實點,蹲下。
廠長是真心疼這台機器,咋呼着說,都特么老實點兒,蹲下,蹲下!
廠長一邊訓着這幫愣頭青,一邊又說,領導,咱能商量商量嗎,這機器真挺貴的,您輕點敲行不?
我說不行,不商量。
我現在站在制高點,吃死了這自戀狂廠長。
我站在機器邊上繼續耗着,屋裡又沒了聲。
這幫人是真滑頭,又過了十分鐘,耳聽着我又沒了動靜,這幫人又開始作妖。
我算看出來了,這裡頭最不老實的就是大狗熊和司機。
又是大狗熊說,哎,哎,這小子真跑了吧,我咋聽着一點兒動靜都沒了,這小子可是個滑頭,盡特么地出陰招。
司機說,哎,擋着我點擋着我點兒,我回頭瞅一眼,哎,好像真沒人了……
我冷笑一聲說,又想鬧事兒是吧,機器真不要了是吧。
我拎着破拆斧,哐當又是一下,也不知道這次是砸到了哪個部件,噹啷一聲又是一聲脆響。
我這一說話連帶一敲,這幫人跟見了鬼的似的,嗷的一聲叫了出來。
大狗熊埋怨司機說,艹,這小子還在,你特么怎麼看的啊?
司機一臉委屈說,我看着那邊就是沒人了啊,誰知道這小子耍詐。
我說,看着沒人是吧,我不是人吧,再給你們聽聽響啊?
我拎着破拆斧又是噹啷一下,眼瞅着這挾機器以令諸侯的把戲我玩得越來越純熟。
小時候看《三國演義》的時候我還不明白,曹大丞相為啥非得搶個沒兵沒將不發工資的漢獻帝走哪兒帶到哪兒,今天我算是品出了其中滋味兒。
這要挾全世界的感覺,是真特么爽!
梟雄就是梟雄。
隔着兩千多年的時光長河,我在心裏默默給曹大丞相點了個贊。
我這機器一敲,廠長心疼得又是嗷一聲叫喚,帶着顫音兒沖我說,領導,求求你了,輕點成不成,沒了這機器我們真沒法幹活了。
我說,廠長,不是我心狠,是你手底下這幫人不給我面子啊,我本將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溝渠啊。
廠長是真心疼機器,嗷嗷地開始罵,都特么給我閉嘴蹲下,誰特么再逼逼我把誰舌頭薅下來喂狗,膝蓋都不會打彎是吧,我拿棍子給你們敲敲啊,嘴巴都閉不上是吧,我拿針給你們縫上啊,好日子過多了是吧,不想好好過我成全你們啊……
這廠長從我這兒吃了氣,眼看着是把火撒到了自己人身上,廠長一開罵,大狗熊司機連帶着這幫愣頭青瞬間啞了火,我一聲不吭站在一邊兒旁聽了一會,發現這廠長罵了半分鐘愣是沒一句重複的,罵得進了狀態。
我沒心情看熱鬧,知道這齣戲已經演到了**,我該退場了。
正所謂是兵不厭詐,再一再二不再三,狼來了喊多了也就不管用了,這時候剛剛好,我知道再這麼耗下去,逼急這幫人真要是玩了命,我還真吃不住。
敲完這一下,我踮腳尖就開始往外溜,廠長還在那罵著,我連門也沒關,生怕鬧出動靜來,悄沒聲地出了屋。
外頭黑沉沉的,隱約可見院中池塘泛着暗綠色清波,一切順利,我站在門口又聽了聽屋裡動靜,廠長繼續嗷嗷地噴着手下,我看了下手錶,這廠長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,足足罵了一刻鐘了。
這當口,時間就是生命,我不敢再戀戰,踮着腳尖就往院子外頭摸。
這小院不大,院子里是一窪池塘,池塘上架着橋,過了橋就是院門兒。
我踮着腳佝僂個腰上了橋,悄悄沒聲慢慢往前摸着,眼看着這院門口離我是越來越近,我馬上就要摸到橋尾,自由就在眼前勝利就在彼岸,我正美滋滋地往前挪着,可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,非戰之罪天亡我也,下一刻我就突然就僵在了橋上。
就聽池塘邊上的爛泥地里劃拉一聲,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,水池子里突然就蹦出一隻癩頭大蛤蟆。
那蛤蟆挺肥的,長着一身的癩子,哈巴着腦袋蹲在地上,兩眼跟倆燈泡似的瞪着我,這蛤蟆現身得太突然,當時就和我來了眼瞪眼,我心裏咯噔一下,想着,完蛋,暴露了!
當時我心裏還存了一絲僥倖,想着初中生物課上老師曾經講過,蛤蟆的視力和人不一樣,動態視力好過靜態視力。
我尋思着要是慢慢往外出溜,這蛤蟆眼神兒不好用,說不定這傻蛤蟆也就漏了我這大活人。
我站在橋上試了試,歪了歪身子慢慢往左出溜出溜,誰知道這蛤蟆擰頭往左看看,我歪歪身子往右出溜出溜,這蛤蟆擰頭又往右看看,眼看着是鎖定了我。
我額頭上瞬間冒了冷汗,心裏想着,完犢子,芭比 Q 了,這特么哪是什麼傻蛤蟆,這分明是只蛤蟆精!
我正這麼想着,就看那蛤蟆突然鼓起了腮幫子,然後猛的一張嘴,就聽見「呱呱——」一聲脆響叫,這一叫就跟司號員吹了衝鋒號似的,就聽着橋下嘩啦啦一片亂響,也不知道是多少蛤蟆稀里嘩啦地從池塘里翻了出來,這幫蛤蟆跟聽見了信號似的,也不跟我客氣,個個腮幫子一鼓嘴一張,呱呱呱呱地就從池塘里叫了起來!
整個池塘就開始炸了鍋!
我立馬就聽見屋裡開始有動靜。
先是大狗熊說,哎,外頭有聲音。
廠長腦子沒轉過彎來,說,別廢話,都特么給我閉嘴。
司機說,是蛤蟆叫。
廠長一看就是讓我玩怕了,腦子還不轉彎,說,就是你媽叫也給我蹲着。
大狗熊說,不是,廠長,我意思是這小子是不是溜號了啊……
大狗熊這麼一說,廠長也犯了嘀咕,試探着喊我說,領導,領導,你還在不?
我特么當然不在了,我特么正在橋上和蛤蟆玩乾瞪眼呢。
廠長喊了我兩聲,一聽沒動靜,一下反應過來,嗷一聲叫喚着說,艹,別蹲了,蹲上癮了是吧,這小子跑了,起來穿褲子,抓人去啊!
廠長一喊完,就聽見屋子稀里嘩啦一幫人開始穿褲子扎腰帶。
我一看是徹底暴露了,不敢再耽擱,沖那倒霉蛤蟆狠狠比了個中指,撒丫子就往外頭跑,剛到門口就和模特撞了個滿懷。
模特沒看清是我,嗷的一聲就想叫,我一把捂住模特嘴說,隊長別開槍,自己人。
模特愣了愣神兒,一看是我,轉驚為喜說,艹,陳加,你還活着呢,我特么以為你……
模特話沒說完就開始斷斷續續地想哭,眼圈紅着淚珠就想往下掉,眼看着就要給我來一齣兒女情長。
我聽着院里有開門聲,估計是廠長這幫人穿上褲子沖了出來。
我給模特說說,先躲躲,這幫王八蛋要出來了。
模特一臉懵逼說,去哪啊?
我不等模特問完,摟着模特就往大門口石階下頭一趴。
說起來幸虧這地方是個祠堂,祠堂這東西吧都講究個香火威嚴,可能是這吳家村辦廠這兩年真賺了錢,一看這祠堂就花了大錢剛整修過,這門口石階修得挺高,一水的老銹石,踩上頭跟進了紀念館一樣,我數了數這台階得有是十來階,石階往高里這麼一架,下頭正好出來個小牆角,可以容身。
我索性玩了一把燈下黑,拽着模特窩進了這牆角旮旯裡頭,牆角還堆着捆柴火垛,正好半遮半掩地把我們擋了個囫圇。
今天晚上天也黑,我倆這麼一貓,柴火垛這麼一擋,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。
我拽着模特剛藏好,就聽這幫人從院里沖了出來,先說話的又是大狗熊。
大狗熊往四周看了看說,廠長,這小子腿腳挺快啊,咋還沒人了呢。
司機這傻貨也跟着說,艹,我就說這小子滑溜吧,屁大的工夫沒人了。
廠長這時候腦子也開始正常了,說,廢啥話,跑了那閨女咱幹不了活,就等着賠錢吧,廠子賠垮了,你們全都得回來當光棍兒,窮日子還沒過夠嗎?都特么給我抓人去啊!
廠長這一罵加一煽惑,這幫楞頭來了勁兒,一幫人分了兩撥,稀里嘩啦就分開跑,聽叫腳步聲由近及遠,眼看着是往村裡開始抓,誰也沒在意我們這牆角旮旯。
我和模特大氣兒不敢出地從台階下頭蹲了一刻鐘,就聽着周圍徹底沒了聲音才偷偷冒了個頭兒。
我往四下一看,眼看着是人去樓空空空蕩蕩。
我長舒了一口氣說,沒事兒了,出來吧。
我剛說完這話,就覺着模特渾身一哆嗦,刷拉一下抱着我腿就把我摁了下來,也不知道模特這是受了啥刺激,這一下拽得還挺猛,我差點沒跪到地上。
我一臉納悶說,啥事兒……
我事兒字還沒說完,就覺得腦袋頂上突然嗡的一聲炸開了鍋!
就聽村長的聲音劈頭蓋臉從半空中砸了下來,起來了,起來了,全村起來了,車間里的下貨女工偷跑啦,大家快出來找人啊,找不着人今天就出不了貨,出不了貨咱就得賠錢,賠錢啊,錢可不少呢,錢可不少呢,錢可不少呢……
這聲音帶着擴音喇叭特有的穿透感,嗡嗡嗡的賊響,還帶迴音兒的!
這聲音是從祠堂對面砸過來的,我聽聲辨位,順着聲音往來處一瞧,發現祠堂正對面立着幾根電線杆,每根杆子上各掛着一個擴音喇叭!
我瞬間明白了過來,這村裡原來還整了套播音系統,眼看是廠長這幫人在村裡沒搜着我們,跑播音室直接給我來了個全村總動員!
不得不說,農村裡的大喇叭廣播那就是動員神器,就聽見這喇叭一響,本來還烏漆墨黑的村裡,一戶戶就開了燈,接着就聽見各家各戶都開了門,接着就是稀里嘩啦的腳步聲,接着就看見家家戶戶都開始往外出人,老太太拿着扁擔,老頭扛着鋤頭,小夥子拎着菜刀,小媳婦掄着擀麵杖,就連三四歲的小孩也拿着奶瓶跟了出來……
也不知道這廠長會什麼魔法,就這麼兩句話一煽惑,白天我們剛進村兒時見着的男女老少老弱病殘,跟吃了興奮劑似的,一窩蜂地涌了出來,烏壓壓就開始滿村尋摸我和模特!
我是真見識了什麼叫全民皆兵,眼瞅着這村裡是男女老少齊上陣,我們這是一下掉進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里。
我倆貓在牆角旮旯里大氣兒不敢出,就看着祠堂門口過了稀里嘩啦四五批人,也不知道是我倆運氣好還是這夥人沒注意,我們貓在牆角硬是沒被發現。
我跟看寶貝似的瞪着模特看了兩眼,模特讓我瞅得發毛,打了個哆嗦說,陳加,你中邪了?你咋用這眼神兒看我?
我說,我看看你到底是啥妖精變的,咋這全村老少都這麼稀罕你啊?
模特一臉冤枉說,艹,我特么哪知道啊,這村裡人都跟神經病一樣,陳加,咱往哪邊兒跑啊?
模特是真怕了,徹底沒了主意。
我咬了咬牙說,先回宿舍,把那倆人帶上,咱這就出村兒。
說實話這陣勢我也沒見過,心裏也是一個勁兒地發毛。
模特一聽我這話,當時就瞪了眼,說這滿村都是人,咱倆能跑出去就算菩薩保佑了,還顧得上別人嗎?
我說,不行,人是我帶來的,我得一個不少地帶回去。
不是我硬氣,還是那句話,我是真怕出事兒,這村兒邪乎得要命,我要是把宋哈娜和舞蹈生扔那裡,下次再來指不定是活的還是死的。
模特看我是鐵了心,一臉不情願地閉了嘴。
眼看着祠堂門口又過了幾批人,我知道再躲下去這裡也不安全,瞅了個空子拽着模特就出了這犄角旮旯,急匆匆地往宿舍趕。
宿舍離祠堂就隔着幾條衚衕,路倒不算遠,可架不住現在全村老少都在村裡晃蕩,走哪都跟過鬼子炮樓似的小心,我和模特一路上又躲了兩三波人,幾條衚衕的路硬是走了半小時,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摸進宿舍那條衚衕。
眼看着勝利就在眼前,我給模特說了句快走,彎腰就想往宿舍大門口跑,我這剛一邁步,就覺得後衣領一緊,模特硬生生把我又薅了回來。
我回頭催着說,走啊,等着生孩子呢?
模特瞪着我身後說,陳加,有人。
這條衚衕吧,本來就背陰,黑咕隆咚的,我這一路跑得七葷八素,眼睛有點花,模特這一說我才發現,就見這黑漆麻乎的衚衕里隱隱約約有個人影。
這人影慢悠悠地往這邊走着,走得倒是不快,小碎步慢慢溜達着,可架不住距離太近,眼看着就朝我和模特溜達了過來,這衚衕筆直筆直的,也沒個能遮能擋的地方,我和模特正愣神的功夫,那人影就溜達到了我倆跟前,直接就來了個臉碰臉,面對面。